塞丽娜是怎么单身的

“烟味太重了，简直了。”
“你这是去哪儿啊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太呛了，哪里都这么熏人。”
“塞丽娜，纽约有禁烟法令，你不能在酒吧抽烟。”
“这个我知道，但还是很熏人。这些地方永远都这么吵。”

我们坐在素食餐馆——过去三年我只在那里见到过她。塞丽娜喜欢宅在屋子里。她不喜欢吃奶酪、面筋、茄属蔬菜、非有机蔬菜、菠萝——这些都不是她的食物。你知道吗？塞丽娜真的是非常非常瘦。她就是美国各大城市的瑜伽班里那种身材瘦小的金发女生。她给纽约名人家庭做素食厨师，具体是哪些名人家庭我不能说，因为我跟她签了保密协议，这样她就不用怕违反跟雇主的保密协议，跟我明目张胆地八卦了。所以在这里我们不妨用他们的化名，罗伯特和乔安娜，让他们的儿子叫基普。说实话，塞丽娜从来没说过他们的坏话，他们对她不错，似乎也很欣赏她的理念。但你知道，如果麦当娜抱怨她做的菜，她得有人诉说才行——人非圣贤啊！

塞丽娜是印度教学生。她相信静归万物。她追求臻于完美的生活，即便她已经单身四年。她认为这是完美的表现，而在她看来自己做得还不够。话又说回来，作为一个本身都没有充分实现理想生活的人，又怎能真正意义上成为别人的伴侣？

所以塞丽娜很努力。她是如此卖力，以至于把自己变成了迷宫一样的存在。我可怜那些男人，他们想要进入她离奇曲折的走廊，却走进了死胡同——节食、冥想计划、新时代研修会、瑜伽班、维生素养生、蒸馏水需求。她如果再这么努力下去，就会把自己孤立起来。

塞丽娜独来独往，很少有人知道她。要是在过去提起她，你的其他朋友会说“塞丽娜？你还有个叫塞丽娜的朋友？”但也不能说得太绝对。我跟塞丽娜是在大学认识的，那时候她跟其他人一样。她有点强迫症，不过那时候只能算怪癖，还算不上生活方式。二十多岁的时候，她也一样去认识男生，去约会。而且她还有过一个相处挺久的男朋友，得有三年吧。他叫克莱德。他对塞丽娜特别贴心，对她特别着迷；但塞丽娜知道，他并不是她的真命天子。他们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模式中，如果你还没有猜到，是的，塞丽娜喜这种被爱的感觉。我们劝她不要再欺骗他了。也许，她做梦也没想到，这也许是她那不含小麦的余生里最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。与克莱德分手后，她还是会去约会——但没那么多了，尤其在问题出现的时候。但在她三十五岁的时候，她再也找不到真正喜欢她的人。于是，她开始关注生活里的其他事情。哪些事情呢？不瞒你说，就是我帮助宣传的那些告诉女性该怎么做的自助书籍，这些书还会告诉你要爱自己。其实所有这些自助书籍，一言以蔽之就是“爱自己”。说不上为什么，这些书总是让我心烦。

于是，塞丽娜开始转移注意力，开始上课，开始疯狂节食。与爱丽丝不同，至少在约会方面，塞丽娜对我们的单身之夜不抱太大期望。这是一种滑坡谬误，这样的决定只会放走生命中对爱的梦想。因为如果处理得好，可以让你放松、享受生活，让你内心的光芒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明亮、强大。（对，我在考虑一个人的内在光芒——毕竟我们现在说的是塞丽娜。）在我看来，这种策略如果使用不当，或者使用时间过长，你内心的光芒会日复一日地慢慢熄灭。你也会变成一个无性的绝缘体。在我看来，辞职去约会也许太过极端，但我并不觉得守株待兔会等到爱情。爱情可不是智能无线，爱情当然也不会从天而降。爱情应该属于那些最明亮的灵魂——光芒万丈，哪怕你站在月亮上也能看到——然而穿梭于大肠水疗与非洲舞蹈班的塞丽娜早已暗淡无光。

但话说回来，她还是挺会安慰我的。她能静静聆听我抱怨工作，耐心可比圣雄甘地。除了之前提到的那些书，我还帮助宣传了像《时间紧迫！十天嫁给你的白马王子》、畅销书《可爱指南》（可谓女性幸福的敲门砖）。

我在新泽西州长大，离我梦想的城市只有一桥之隔，或者只有一个隧道的距离。我搬到纽约是想当个作家，之后再当个纪录片制片人，为此我还去学人类学，还想要不要搬去非洲研究马赛人或者其他濒临灭绝的部落。我对我们这一物种特别着迷，总想试着报道一下。我意识到我继承了我父亲一个挺实用的性格特征——喜欢关上门琢磨东西，因为有医保也不怕什么。于是就有了我现在的宣传工作。

可是现在，最初那种能买得起食品杂货的新鲜感已如过往云烟。在我抱怨的整个过程中，塞丽娜都静静听着。

“你为什么不直接辞职？”
“辞职后做什么呢？再找一份宣传工作吗？我不喜欢宣传。还是失业？我离不开稳定的收入，那些天马行空的只能想想。”
“有的时候你需要放手一搏。”
如果塞丽娜觉得我墨守成规，那一定是到了很糟糕的程度。“怎么个搏法？”我问道。
“比如说——你就没想过要当作家？”
“当然想过。可是我现在还不够好。”

在职业生涯上，我有些止步不前。我的品质，虽然备受他人信赖，但常常也让我在所有事情面前望而却步。每个周五，塞丽娜都会听我抱怨工作上的不顺心，好像每次都是第一次听到一样。

所以我想，为什么不呢？我的那些朋友都对她很好奇，为什么不让她一起出去呢？

“明晚，我们当中不论是谁出去，能遇上梦中情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所以何必要这么麻烦呢？”塞丽娜说完又咬了一口她的印度豆豉汉堡。

实事求是，塞丽娜说得也有道理。我晚上出去，一心想找到会爱我一辈子的男人。我每周出去两三次，哦，坚持了十五年。我认识了不少，也去约会，但事实很清楚，直到今天，我的生命之书里还从未出现过“真命天子”。在那些数不清的夜晚里，我从未遇到我的理想男人，明晚也不例外。

我知道，我们出去也不光是为了艳遇，我们是出去玩，庆祝单身，庆祝青春（至少还没那么老）与活力，庆祝生活在世界上这么好的城市。有趣的是，当你真的遇上什么人、开始约会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宅，一起蜷缩在家里的沙发上。而跟一群朋友一起出去就不一样，要的就是那么有趣。

所以对于塞丽娜的话，我无力反驳。因为“出去玩”这一想法本身就是有瑕疵的。所以我只好继续央求道：“我们不是出去见帅哥，我们就只是出去而已。我们要让乔治娅出去散散心。不要闷在屋子里，出去吃吃饭，喝喝酒，聊聊天，开怀大笑。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，大多数时候，只是空手而归。但有时候出去就是为了出去。出去碰碰运气，本身也很有趣。”

这种自发性与未知的说辞无法打动塞丽娜，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同意了。

“好吧，但是我不想去烟味太重或是太吵的地方。还要保证菜单上有素菜。”